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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亚 | 查无此人

送信人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路亚:女,居上海,教师。写诗多年。

查无此人

 

江水蓬勃,倒影无法辨认

也无法自拔

对岸的老建筑如故如旧

身披千年之霓虹伫立成绝壁

流浪歌手还在唱:

我在这里等你,我在这里等你……

广场上空鸽子不安,时不时降下汇报:

查无此人,查无此人

整个夜晚,歌手指间的琴弦

窃窃叩问而无解

整个夜晚,我仰头时被星光击中

低头时又喉头发紧:

为何远处能做到喧嚣如尘

欢笑如雷。而我只习惯退回到寂静中

 


清塘之荷

 

你们一开,夏天就忘了归途

在清塘,我有幸目睹了一首首诗

绽放的过程

 

流云纠缠在头顶,半截身子深埋在淤泥

美人们才不管。笑声滚动

你们一出生,就与这个世界和解了

 

当秋风瘦削,你们又用九孔的藕笛

奏出了一曲清塘的前世今生

 


微信备忘录

 

玛丽.肖在窗外的樟树上打着腹语

用亡灵的声音预测未来

三只白猫隐身在月色里凝视我

它们在寻找叫春的最佳地理位置

 

格瓦拉因为年代久远而免遭屏蔽

已经结束的平昌奥运会上的英文

突然引起了一场家族口舌之战

从汉字的起源说到日不落帝国的昌盛

 

留学英国的女儿完全偏袒大不列颠

游学加拿大的表妹只戴一只耳钉

出访美国的小表弟打字飞快:

世界怎么样,取决于你看它的角度

 

他们合唱起叛逆欢快的赞美诗

沿着英文的曲线越走越远

我们,几个跟不上时代的中年妇女

面对群里一连串的英文目瞪口呆

 


街角

 

这是站着几只破鞋的街角

残肢擎着破钵的街角。失恋的街角

撕破黑夜还是黑夜的街角

郑智化的星星常年在这里点灯

无知少年的滑板一掠而过……

 

夜晚来临,风扯掉了它的衣裳

母亲告诫我:你要小心脚下的狗屎

小心让人失控的脚印踩着脚印

小心夜风袭击他们的同时也袭击你

她甚至预言:你的长发将乱作一团

 

可我眼帘低垂,慌张拐过的时候

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回头一看,城市的街角

在一片暖金色的夕阳照射下

发出了一小团感人的光芒

它们瞬间燃烧了我的半边脸

 


暴雨将至

 

——读到这个词的时候

书上的字越来越暗

我抬头,烟色天空病象渐露

万物屏息等待

等待一次鞭打改变梦的方向

等待所有的虚空着陆

等待再次重生的机会降临

窗外,只有被几条伸长的舌头拍打过

和几只严冬的眼睛仇视过

和一阵又一阵暗笑击伤过的

河水,依然在流动

千年的月光依然在流动

在乖戾的季节里流动

而人类的无知

在我手持的书里露出浮夸的笑容

突然稠密地打在玻璃上

 


冬至

 

紫外线已变身为火祭的血液

你的脸色正渐渐变冷

折叠的爱被收藏在阴影里

 

黑夜涂黑我,虚弱的月光追踪我

从末梢神经传递过来的寒冷

延伸了被窝里的想象力

 

我在梦里打了个寒战

变身为古塔里逃逸的女巫

揪一片树叶就能读懂它的手语

舀一段河水就能下甜蜜的诅咒

 

漫长啊,这解甲归田的生活

这回光返照的季节

 


猫的自白书

 

我是冷的,从词语到情绪

到身体。我不屑攻心术和撒娇术

因为冷,你们远离我

 

白天,我的主人撸我,和我对视

她种花。偶尔写几句空话

仿佛过得兴高采烈的样子

 

而到晚上,她透过一张网看世界

摸摸自己,发现和我一样,也是冷的

因为冷,她远离你们

 

冰冷的谜底就在谜面上

而我和女主人的忧虑藏得很深

只在梦里一再重演

 


雨夜

 

雨测试我心脏的间隙

我听到叫声唧唧。秋虫只剩下一只

它有一张勤快又乐观的嘴

 

温比亚翻出去年的记忆:

我们在雨里走过来,走过去

仿佛只要一直走,时间就会停下来

 

雨下得再远一点就到了童年:

芦粟倒在泥里,煮好的玉米盛在盆里

妈妈和妹妹们都还在一起

那时的台风还没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窗外的香樟树叶簌簌作响

我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掉泪了

我的心曾在雨里紧张。而今夜

我把猫咪抱进屋里,并祝它一夜无梦

 


 

迅疾的马蹄

撞开栅栏  惊散一群小鹿

 

你当年的影子蓦然闪现

不在路上  不在墙上

不在你温柔忧伤的眸子里

月凉如水  也浮不起你的身躯

 

但我记得你扬蹄时的意气风发

记得你转瞬即逝的美

记得你掠去我目光的主人

记得自己的沸腾  长久的盲目

 

当你再次出现

河流  山川  田野……永在的一切

和我一齐醒来

而你一贫如洗的主人

 

仓皇弃下你

如同弃下  一段未果的爱

这个驾驭你多年的骑手

他早已没有了冒险的快感

 

而你  在爱的角斗中学会了逃避

我来不及起身  蹄声已远

 


废墟

 

阳光下,废墟蓬勃而荒凉

以前的欢娱仍有痕迹

以前的树桩下仍有阴影

以前随意的丢弃,依然遍地

 

如何处理这扑面而来的疼

当重复的雨水打过来

我走不出这片泥泞的废墟

这几乎是一种歇斯底里

 

有人穿梭其中,来来去去

捡走一些,驱逐一些,唤醒一些

这几乎是一种规律

是未知,是谜语。我难免犹疑

 

当我求助于你,你说到悲伤的意义

废墟上逸出了一股清香

它来自于一朵花,开在石头上

瞬间治愈我,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远远地就好了

 

并无必要走近,并无

必要担心。草木毕竟是草木

总要枯萎,总要返回

离它们远一些

就离春天近一些

 

当秋风卷起落叶,逼近

割伤我们的喉咙

流水在退缩,稻穗在退缩

我们在退缩,世界渐渐空旷

花朵更摇曳也更孤独

鸟鸣更悦耳,也更凄婉 

 

此时疏离是善意

此时忍受是美德

此时系上胸衣上密密纽扣的人

是纯洁的人

此时遇见曾经爱过的人

也要离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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